我国的读经史上一直存在“六经注我”与“我注六经”的争辩:即是应该以“经”为主,还原经典;还是以“我”为主,经典为我所用。而现代西方文学理论解构主义提出的“文本”概念,恰恰给“我注六经”的方式提供了理论上的合法性,重新定义了“阅读”的观念。开放性、召唤性的“文本”概念,拓展了“文本阐释”广阔的意义空间。阅读原有的主客体关系得以改变,阅读本身也成为了一种读者与文本之间的双向交流。我即采用一种“断章”式的阅读,让文本为我所用,以“六经注我”的方式来阐述《庄子》启示给我的教育智慧。
启 发
《庄子·逍遥游》中,连叔在回答肩吾关于姑射神人的疑问时,有这样两句话:
“然,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,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。岂唯形骸有聋瞽哉?夫知亦有之。”
他的意思是,对于瞎子没法同他们欣赏花纹和色彩,对于聋子没法同他们聆听钟鼓的乐声。难道只是形骸上有聋与瞎吗?思想上也有聋和瞎啊!
我们每个人确实都存在着局限,思想上都有着这样那样的无知。正是师生之间存在这种学识、经历的差别和差距,才成就了教师启蒙者的地位,也才可能完成教师和学生之间的教育和传承。而处在受启蒙者地位的学生,本身受到时空、经历的限制,缺乏一定的学识和经验,也必然需要启蒙。然而人有南北,年有长幼,学生情况各有不同,要如何教育呢?
《庄子·秋水》中,北海若教训自大无知的河伯曰:
“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,拘于虚也;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,笃于时也;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,束于教也。今尔出于崖涘,观于大海,乃知尔丑,尔将可与语大理矣。”
北海若一方面列举出几种不同的局限:不可以与井蛙、夏虫、曲士讨论各自的事,分别是因为受到空间、时间、教养的限制。由此阐明了学生存在着各自具体而不同的情况,需要有不同的教育来适应。另一方面,后一句话也点明了河伯只有见到了大海,方才知道自己的鄙陋,才可以参与谈论大道。这就是一种启发。只有让学生知道自己的不足,学生有了求知欲,才会奋起追求,教育也才真正能够完成。
同样,孔子主张:“不愤不启,不悱不发。”(《论语·述而》)也是强调“启发”,要等到他努力想懂而懂不了才去开导,等到他努力想说而说不出来了才去引发。但这里孔子主要是在技术层面上阐述“启发”,而我所讲的庄子的“启发”是以“乘天地之正,而御六气之辩,以游无穷者”的“顺应自然”的精神为内核的。注重人的本性、天性是它的理论基础。
天 性
《庄子·秋水》中有一段对话:
曰:“何谓天?何谓人?”
北海若曰:“牛马四足,是谓天;落马首,穿牛鼻,是谓人。故曰:无以人灭天,无以故灭命,无以得殉名。谨守而勿失,是谓反其真。”
在这里,庄子区别了天道和人道,主张不要用人为去毁灭天然,不要用有意的作为去毁灭自然的禀性,不要为获取虚名而不遗余力。谨慎地持守自然的禀性而不丧失,这就叫返归本真。明确地要求我们守住本真的天性。
天性是来自生命的天赋,是对自我最自然的要求和召唤。只有依顺着天性发展,才能活出更好的生命质量,否则,带来的恶果不是误入歧途就是南辕北辙,背道而驰。《庄子·应帝王》最后的寓言故事“浑沌之死”就是最好的佐证。儵与忽为报答浑沌大德而为它凿七窍,不想却违背了浑沌的天性,最终凿死了它。可见,即使七窍有非凡的优点,但违背了浑沌的天性,也只会害他死去。
顺应天性,更要仔细考察具体个体的不同天性,因为每个人的天性也是不相同的。《庄子·秋水》中,北海若说:
”梁丽可以冲城,而不可以窒穴,言殊器也;骐骥骅骝,一日而驰千里,捕鼠不如狸狌,言殊技也。鸱鸺夜撮蚤,察豪末,昼出,瞋目而不见丘山,言殊性也。”
不论是以栋梁可以撞城却不能堵塞洞穴,来说明器物的用处不同;还是以骏马一日千里却不如野猫与黄鼠狼会捕鼠,来说明技能不同;还是以猫头鹰夜能抓跳蚤却日不能见高丘,来说明禀性不同,都可以归结为一个核心:天性不同。每个个体都有不同的天性,更要求教师要顺应每个学生的天性而教育。没有什么万能的模式,因为每个生命都有与众不同的天性,也就有与众不同的精彩。